

追思感念 学习传承7
硕德映后世 风范化星辰
李振魁
革心政委已走了三天了,如果有彼岸的话,想必是花似海人如潮了。
鲁迅说,长歌当哭,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。几天来,一直想写点东西给政委送行,可用了一辈子的笔,此刻拿起来却觉得格外沉重。

一个人一生中,能遇到一位尊敬的好首长、恩深好师长、可亲的好兄长,应是一大幸事,而革心政委之于我,则是集三者于一身。
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,我在沈阳军区工程兵政治部秘书处工作。期间有三位学识渊博、德高望重、宅心仁厚的天花板级人物:组织处副处长郭育基、宣传处副处长王革心和我的处长洪建国,他们是我终生仰望的偶像。
我和革心处长并不在同一个处,但工作中有过几次大的交集。

1974年,评法批儒。军区要求驻沈八大部(司、政、后、炮、装、工、辽宁省军区和沈空)组织理论骨干,用毛泽东军事思想和法家观点对《孙子兵法》进行译注。本来历史上已有过“十家注孙子”,军科副院长郭化若将军也曾出过专著。由我们这些门外汉来膺此事,实在是多此一举。
时任宣传处副处长的革心处长领着我,又从所属部队选调了三位理论骨干,住在工兵招待所正二八经地展开了工作。

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在革心处长领导下工作,他严谨细实、精益求精的工作态度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。
《孙子兵法》是成书于春秋时期的一部古典军事著作。注释这样一部兵书,除了必须具有一定的古汉语基础、训诂知识技能,还要掌握一定的古、现代军事常识。我们几位所谓的“理论骨干”,只是初高中文化水平,又非军事干部出身,工作难度可想而知。
革心处长带着我们开始了这种赶鸭子上架的活。《孙子兵法》共十三篇,我们从头开始,一篇一篇地过、一句一句地拱、一字一字地抠。为了如期完成任务,处长和我们一同秉烛达旦;为了确保注释准确,经常相互争论得面红耳赤。有时遇到“拦路虎”,处长和我们一起查资料、翻字典,穷源推本。

记得《孙子兵·始计篇》中有一句话“夫未战而庙算胜者,得算多也”,何为“庙算”?查遍了手头所有资料,也不得其解。当时没有手机、电脑可以“百度”,一时间竟难住了大家。一筹莫展之际,我在一本古籍中得到启示,“庙算”应该是一种类似于当代“兵棋推演”的仪式。即战争发起之前,主战者在宗庙里用筹码(算)演示敌我双方的有利和不利条件,以此推算战争结局。这一发现,可乐坏了处长。后来在八大部汇稿时,各家意见一致地采用我们的注释。此后,处长在许多场合眉飞色舞地提及此事,夸赞说我立了功,可我心里清楚这是对我的激励,我不过是偶然赶巧罢了。

还有一次,政治部王宇副主任带领革心处长、宣传处王东升干事、财务处王普助理和我,到雷锋团总结该团鲇鱼湾施工会战的经验。一到驻地指挥部的当晚,热情的曲本正团长让炊事班煮了一大盆“本海”特产海螺。
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海鲜,三个年轻人一顿狂造,大快朵颐之后,王干事、王助理和我都迷迷糊糊、东倒西歪地躺在了炕头上。后来才知道,海螺肉中一处“醉点”,必须除去才行,我们没有经验,所以中招了。

后来我们随雷锋团一道转场到了镜泊湖施工,现场离古渤海国都东京城不到20公里,有一天,团里派一台吉普车让我们去古迹参观,我和王干事随处长留下写材料。
晚上7点多钟,天已经很黑了,主任和陪去的王助理还不见回来。革心处长担心主任安全,便开始坐立不宁,几次跑到到户外张望。8点多钟,车终于回来了,还没等王副主任下车,革心处长便劈头盖脸地冲着主任一通数落。一向和蔼的王副主任理亏地笑了笑,没有吱声。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革心处长发脾气,而且是针对自己的直接领导,可见革心处长关爱革命同志的真情挚感。

材料初稿写完后,处长让我和王助理誊抄一遍交王副主任审查。我的字写得很烂,记得当年从团里调秘书处时,洪建国处长曾对孙德伦秘书说:“咱们处又来了一个写字曲柳拐弯的。”洪处长如是说,是因为孙秘书写字爱带个弯。
革心处长是译电员出身,写得一手工整秀丽的好字。当初在注释《孙子兵法》时,他曾耐心地教我写字。从那时起,我始知什么叫横平竖直,什么叫撇收捺张。他曾对我说,他的字是向郭育基处长学的,由此看来,郭处长之于我应是师祖辈的了。但名师也不见得尽出高徒,我的字至今仍然还是那么怂。为了不辱师门,我从来未敢在别人面前说自己写字师从过革心处长。

处长对工作一向严肃、认真。他告诉我抄写材料要工整清晰,如果题目只有一行,则必须居中;如果排成两行,则一定要参差有序,左右空格对称,材料中绝对不允许出现错字、别字和多字、掉字的现象。
这些教诲,成了我以后文字书写的金规铁律。

宣传处文化人多,高手云集,一段时间仅副处长就有三四位。有句古话叫“文人相轻”,但革心处长却和处里同志相处得十分融洽。特别是一些年轻的干事,有话愿意和他唠,有事愿意和他说。谁家里有什么困难,革心处长总是积极出头帮助协调解决。革心处长喜欢吸烟,而且吸的一般都是当时难买到的好烟。但他从不吝啬,烟就摆办公桌上,无论是谁,都可以随意享用。而干事们外出或下部队,只要遇见革心处长喜欢的品牌,都会给他捎上一两条。百科书《夜航船》著作者、明末清初文学家、史学家张岱说过“人无癖不可与交,以其无深情也。”革心处长是对同志是有深情的人。

工程兵政治部有个别人私下议论革心处长,说他“好行小惠”,我听后大不以为然。有些人身居领导职位,对属下大惠不施,小惠不行,吾未见其明也!
工程兵机关撤销以后,革心处长出任二工区政委,我每年回哈尔滨探亲,都去看望他,他每次都热情地见我,一再询问我家中可有什么困难?亲切之情,于今难忘。七弟振国在辽阳炮七师秘书科当秘书,婚后两地生活。革心政委了解情况后,通过机关同志多方协调,最终把振国调到了工区政治部。

革心政委和雷锋是紧密战友和无话不谈的好朋友,他知雷锋、爱雷锋、学雷锋。作为雷锋生前所在部队上级机关的宣传干部和部队政治委员,多年来在媒体上撰写发表了大量的文章,宣传雷锋事迹,弘扬雷锋精神,多次组织开展了纪念学习雷锋的活动。近年来,他身体有恙,在病榻上抱着手机和放大镜,以坚强的毅力写下了500多篇宣传雷锋事迹、解读雷锋精神的文章和颂扬雷锋的诗作,堪称当代的保尔·柯察金。
退休以后,我每年都要到三亚住六七个月,与处长见面的机会就少了。

原工程兵政治部的战友们在微信里建了一个群,此后我和革心政委网上的交集就多了起来。
像当年一样,老处长对大家发在群里的每篇文字,他不仅仔细地看,还逐一地加以点评。
2021年3月,我在群里发了一篇回忆当年在工兵东大营生活的“长短句”。革心政委看后,很快在群里回复:
“振魁,这首长诗,要诗思有诗思,要思想有思想,要文采有文采,要形象有形象,要故事有故事,要情感有情感。
“一句话,要什么有什么。
“这就是天才,望你多多写作,给大家多提供精神食粮。”

特别是下面这一段既溢美又鼓励的话,令我惶恐不安:
“振魁的才华远远地超过了从前的老师,成为了老师的老师,这绝不是瞎捧,这是真心实意的表白。
“振魁,我接受了你对我老师的称呼,你也别推辞,好好地当老师吧”
这111个字,字字浸透着老师对学生、首长对部属的鼓励、希望和期许!

现在,我最尊敬老师、老首长弃我而去,重读这些滚烫的字句,回顾这些刻在心头而又看似平常的小事,愈发感到比金子还珍贵!
人生百年,匆匆而过,终究要尘归尘,土归土。
革心政委从世上走了,而他的精神、他的风范将在天国里永恒!
(作者:原沈阳军区工程兵政治部组织处干事、原沈阳军区总医院政治部主任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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